發佈於:2011-01-07

金萱:夢中的香格里拉


金萱:夢中的香格里拉

  

這首詩以及相關的文字,轉自朱瑞博客 “西藏:在破碎與完整之間”http://zhu-ruiblog.blogspot.com/2011/01/blog-post_03.html。圖轉自臉書,似是藏人孩子的漫畫。 1900年出生的台灣新竹人吳濁流是被譽為“文學一代宗師”的“鐵血詩人”(1976年過世),其創辦的“吳濁流文藝獎”,台灣媒體報導說,“每年投稿者來自各地,甚至海外,相當踴躍”,2010年聖誕節那天,已頒發了第10屆。臺北女詩人金萱的新作《夢中的香格里拉》,獲得了本屆“吳濁流文藝獎”中的詩歌獎的首獎。 金萱在給海外的朋友來信中,特意囑咐如有可能,請把此詩轉給唯色,信中強調,“這首詩〈夢中的香格里拉〉源自2006年有尼泊爾之行,在當地難民營與圖博人交談,從此注意相關報導,且加深對達賴喇嘛尊者的敬佩之意。2008年,從唯色的網站讀到拉薩事件報導有感,乃作此詩,幾經修改,投吳濁流文藝獎,僥倖獲獎。”“此詩部分緣起與唯色網頁有關,亦可轉請她參考。” 我已將此詩轉給了唯色。從金萱的這首詩和獲獎,也可以看出,達賴喇嘛尊者的精神和人格感染力,更可體會到,台灣人對藏人爭取自由事業的同情和道義支持! 1951年前的圖博(西藏),人稱「夢中的香格里拉」,和平,美麗…… 2008年38歲的阿嘎紮西被指涉嫌參與3月14日拉薩事件,5月4日遭7名員警拘捕時用刀反抗,刺傷 一名員警,當場被另一名員警開槍打死。 此詩以此為引 當我聽見那聲槍響時 春天的雪域,像月光一樣地皎潔…… 再也回不去了。 汩汩流淌的血液在月光下漶著腥紅,瀲瀲地 溫暖的,如雅魯藏布江的春汛 我閉上眼睛,望見 如焉瀲瀲的光 酥油燈晃晃,在帳篷的洞房裡熊熊地燒 那個夜,紅皮彩袍子紅珊瑚珠鍊紅花細氆氌坎肩紅錦繡裹肚 我的卓瑪拉,她映在絳紅色的暉暈裡 抖動細辮子的長髮如無數飄揚的經幡 她緊咬著我的肩胛 似剽悍的騎士 抵死不讓敵人進入夢中的香格里拉 都靜止了。那月光 是潑瀉的奶汁是融化的雪 是瑩白如雪幔的哈達(註1) 從我遺失靴子的腳漫過 覆蓋我的肚腹我的胸我的口我的耳我的眼我的額頭 以致,我再也看不見 她的淚水,靜 如止水 拉薩的春天早已走遠…… 聽不到風中吟哦的梵唱 稀薄的空氣嗆著紅色的通緝令 拉得瘦長如刀刃的哨音與坦克間隙 她與冷冽的槍聲,擦肩 晨間,她把達賴喇嘛的照片藏進糌粑裡 出門的路上,她看見冒出頭的 春芒,用力紮根 綿針似地一路頂著她的筒靴 踉蹌迴響的腳步聲 「噗啵!噗啵!」 像一排上了刺刀的槍眼指著她的背掃射 在滿布崗哨的匝口,她清楚離鄉的道路 翻越喜瑪拉雅山。莫回頭。 她蒙著面,剪落垂地的辮子 趕著犛牛無家可歸 雲朵啣著她往沒有袈裟的邊界去流浪 高原的風抽著鞭子鐫鏤她的臉紋,形容 註解一座溫和滄厚的布達拉宮 颳起的沙暴把經文擦亮 嗡‧嘛‧呢‧唄‧咩‧吽 她渴望露出臉孔 躺在草甸上,做一頭啃草的羔羊 安詳地,如破曉的晨曦 穿透擠出奶汁的指間 拂照佛堂日常的禱告轉經煨桑儀式 她祈禱自己轉世為一面雪山獅子旗 在珠穆朗瑪峰升起 月光拉姆(註2)啊!禰靜靜凝視 曚曖的曦光抵達天臺 翱翔的黑衣使者啣走我的傷痛 我的魂,要如春雨灑遍 夢中的香格里拉 開滿格桑花(註3) 與她,在羌塘草原的莊園再重逢 註1:哈達:大都為白色。長短不一,一般為二至四尺。 圖博社會朝寺拜佛、拜謁尊長、節慶婚喪、送別接風、贈禮敬酒等日常交往禮節中奉獻的絲巾。祝福吉祥之意。 註2:拉姆:圖博語,仙女之意。 註3:格桑花:高原之花,圖博人象徵愛與吉祥的聖潔之花。 【夢中的香格里拉】評語: 此詩是以愛情對抗專制,以自由出走反對受壓迫的人權,寫的雖是遠方高山上的西藏,說的卻是世界潮流、普世價值之可貴,和無論如何都必須以生命去爭取的強烈意志。這首人權主題的詩作視角特殊,其吸引人之處則在於它運用了很多對比、細節的描寫,加深了讀者對於這個事件始末、影響以及在本質上它的意義的瞭解。當然,詩作中鋪陳了諸多西藏風情、文化、民俗的描寫,讓詩作更添圖畫的想像和實感,在閱讀的感受上相當強烈,別有味道和力道。 作者金萱得獎感言: 這是一首以圖博(西藏)為背景寫的悲愴情詩。 她祈禱自己轉世為一面雪山獅子旗,在最高峰升起…… 他的魂要幻化為格桑花,開滿夢中的香格里拉,與她在草甸上的莊園再重逢…… 2006年,我到尼泊爾旅行,在波卡拉一個難民村初次和逃離圖博的難民有了接觸和認識;他們羨慕我來自自由國度,乞望我能有機會把他們被打壓和渴望自由的訊息帶出去…… 從此,我非常注意有關圖博的消息,但我也只能為2008年發生的拉薩事件寫了一首這麼傷痛的詩;自己有幸生長在民主台灣,更加能體會與珍惜台灣這得來不易的,自由與人權。 感謝主辦單位,感謝各位評審選上這首詩,謝謝! 延伸閱讀: http://taiwanus.net/news/press/2011/201101051048541412.htm 附我的留言(唯色): 臺灣,對於我來說,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是一個讓我感恩的世界。 這是因為,我雖然從未去過臺灣,但我的文字大多數都得以被臺灣包容,我是一個用中文寫作的藏人,在中國,沒有發聲的空間,卻在臺灣有。 所以,詩人金萱的詩,正如臺灣,是贈與我以及我的同胞的厚禮。我也深知,我們彼此之間有著相似。或者說,圖伯特或有可能是臺灣的鏡子,可以照見前世,甚至今生。 “拉薩的春天早已走遠…… 聽不到風中吟哦的梵唱 稀薄的空氣嗆著紅色的通緝令 拉得瘦長如刀刃的哨音與坦克間隙 她與冷冽的槍聲,擦肩 晨間,她把達賴喇嘛的照片藏進糌粑裡……” 我想說的是,就在讀到臺灣女子金萱的這首詩的今天,一定是因緣所致,我幾乎實現了我畢生最深切的願望——我在網路視屏上,見到了,見到了,嘉瓦仁波切,袞頓! 我在今天流了很多很多的淚。當我捧著哈達跪在電腦跟前,淚眼朦朧中,看見嘉瓦仁波切伸出雙手,似要接過哈達,又似要給我加持……我是多麼地擁有福報啊,詩中所寫的藏人女子我的姊妹,許許多多藏人甚至因一張尊者的照片都會遭難。 “我的卓瑪拉”的祈禱也是我的祈禱。“我的卓瑪拉”的願望也是你我的願望。 感謝金萱。我要把這首詩,轉貼到我的博客上,以示紀念。 唯色 2011年1月4日